采访著名蒙古族作家郭雪波

作者:毛芃

郭雪波是中国著名的蒙古族作家。他应新西兰华人作家协会的邀请,近日到访新西兰,分别在3月26日和3月28日在奥克兰大学做了两场学术性讲座,通过他的作品介绍蒙古文化,介绍创作经验。

趁他在奥克兰的机会,我对郭雪波先生做了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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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郭雪波先生 (陈洪灿摄影)

 

记者: 请问您的作品同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相比,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郭雪波: 中国作家有不同类别,有写历史的,有写现实的。我的作品主要反映内蒙草原的历史、文化和环境的变迁,以此展开我的小说故事,来表现蒙古民族的生存史和人文发展轨迹。

例如《蒙古利亚》这本书,写蒙古族的两种宗教 – 萨满教和喇嘛教(也就是藏传佛教),写这两种宗教下熏陶出来的蒙古民族的心理路程。跨度从上世纪20年代到现代。

喇嘛教,蒙古族信仰几百年历史了;萨满教,蒙古族信仰几千年历史了,是比较原始的宗教。

这两种宗教后来糅合在一起,对整个蒙古民族的心理和心灵锻造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记者:萨满教现在还在蒙族人中流行吗?

郭雪波:整个北方游牧民族都信萨满,这是四、五千年前的原始宗教。“萨满”是通古斯语,意思是“疯狂舞蹈的人”。

萨满教属三无宗教 – 没教堂、没经书、没子弟,就是靠家传、口传下来。喇嘛教后来进入草原,灭了萨满教,萨满教流传到民间。蒙族民间还保留了很多萨满教的东西,例如蒙古长调、呼麦、安黛舞,还有婚礼习俗、祭祀河灵、祭祀山等。萨满教已变成蒙族人的一种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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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雪波先生(左)在奥克兰大学演讲

右为新西兰华人作家协会会长珂珂女士(毛芃摄影)

 

记者:您的小说90年代曾在台湾获奖,当时是怎样一种情况? 

郭雪波:我的小说《大漠魂》1996年获得第18届《台湾联合报》文学奖金奖,奖金有30万台币,相当于10万人民币。在当时国内文学奖金也就几百、几千的情况下,这是很大一笔钱,是很轰动的。

在台湾获奖其实很不容易, 因为人家评委是无记名投票,作者的名字也不给评委知道。我谁也不认识,就是投稿过去,一下就获一等奖,国内很震惊,我自己也比较震惊。

《大漠魂》是部四、五万字的小说,台湾《 联经出版社》出版了单行本。

苏童的短篇小说、余秋雨的散文都获得过《台湾联合报》的文学奖,他们都是从那里起家的。联合报文学奖那时是全球华人世界最有名的文学奖,大家都是对之仰望的。

我还有一本《继父》,获得过台湾的一个宗教文学奖。我们家信佛,去世的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给我们家三代摸过顶的。

《继父》是从宗教的角度写“我”的父亲,一个跟国民党逃到台湾的老兵。在大陆出版的书名是《父爱如山》。

讲座之后,郭雪波同奥克兰歌手曾德群一起唱蒙古歌

 

记者:您在台湾出了多少本书?

郭雪波:出了七、八本呢,其中有 《大蒙古》三卷本。这部小说写的是蒙族英雄嘎达梅林,他那时造反,反对王爷和军阀张作霖开发草原。

我原先写了本80万字的《青旗嘎达梅林》,蒙古民族信仰蓝天白云,青旗也就是蓝色的旗帜。后来台湾出版,改名为《大蒙古》上中下三卷本。

另外,《狼孩》和《银狐》也都在台湾出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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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雪波先生在宴席上唱起蒙族歌曲(毛芃摄影)

 

记者:您这些作品是用蒙文还是汉文创作的?

郭雪波:全都是汉文。我的母语是蒙古文,但用蒙古文发表读者不多,影响不大。

 

记者:您的同胞们看得懂您的作品吗?

郭雪波:能看懂的很多,因为内蒙从小就是双语(蒙古族和汉文)教学,也有读不懂的,他们可以看译本。

 

记者:除了内蒙,在世界其他有蒙古族的地方,例如外蒙古,那里的读者也读您的作品吗?

郭雪波:读啊。我的作品在外蒙古,在整个蒙古民族中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记者:您的书翻译成了多少种语言?

郭雪波:德文,法文、日文、英文,以色列、匈牙利、蒙古也都在翻译。

我还有一部小说在德国获奖,小说名字是《哺乳》,被翻译成德文参加比赛,获得《德国之声》文学奖。

我的短篇小说《沙狐》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出版的国际优秀小说选。这部小说1984年写,1985年发表,是我的成名作,有15,000字。

 

记者:您一共出了多少本书?

郭雪波:各种版本加起来30多本,长篇小说有七、八部,最近完成的一部是《林则徐》。

 

记者:您为什么写《林则徐》呢?他并不是蒙古人啊。

郭雪波:这是中宣部同中国作家协会联合组织的中国历代文化名人丛书创作中的一部。他们请了一批作家给120位历史文化名人写书立传,我写的是林则徐。

为了写这本书,我研究了数百万字的历史资料,光林则徐自己就写有10卷本、几百万字的东西,还有后人写的他的传记和各种资料。写这本书,我跑了三年,到了林则徐生活过的许多地方考察。

《林则徐》有30万字,现在计划拍成40集电视连续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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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您创作的《狼孩》在读者中知名度比较高吧?

郭雪波:《狼孩》是个很神奇的长篇小说。 在台湾出版后影响很大,在香港获得10大好书奖。这也是个评审严格的文学奖项,有中学生、公众电台和香港图书馆三家联合投票。

《狼孩》印过五、六版,不过盗版就有百万册。

《狼孩》10年前被海润影视公司买走了版权,不过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拍。

 

记者:您对自己的哪些作品最为满意?

郭雪波:我的每部作品都是我的一段经历的记载,是为了记录我们蒙古民族各个地域、各个部落的文化和历史。

最满意的是获《台湾联合报》中篇小说一等奖的《大漠魂》,这本书艺术上比较成熟。

前几年完成的长篇小说《蒙古利亚》比较厚重,从宗教角度来解释、解读、诠释蒙古民族,我对这部书也挺看重。

英雄史诗方面的作品如《林则徐》、《青旗嘎达梅林》我也比较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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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芃摄影)

 

记者:您能再说一下《蒙古利亚》这部书吗?

郭雪波:这本书讲了蒙古族宗教的来龙去脉,一个是原始的萨满教,一个是喇嘛教。

萨满文化同老庄思想一脉相承,都是天人合一思想,人类历史的发展脉络其实是差不多的。

张承志写过《心灵史》,他写的是回族人的心灵史,我写的是蒙古人的心灵史。

英国历史学家说,一切历史剥去外表之后,就是心灵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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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珂向郭雪波先生赠送礼品(毛芃摄影)

 

记者:您怎么看王蒙先生对您的评价?他说社会越现代化,越需要您的作品。

郭雪波:王蒙是我敬重的老作家,他这段话是在我的一个小说集《沙狼》的序言里写的,序言的题目就是《需要郭雪波》。

我的小说写原生态的人类,写那种 比较古朴的原始的东西, 草原的萨满文化也好,喇嘛教文化也好,我写的是人们回归自然、尊重自然、融入自然这种文化理念。

现在的都市小说,功利性太强、世俗的东西太多了点。

 

记者:您说您的书也反映草原环境、生态的变化,在您眼里,这方面有什么样的变化? 

郭雪波:草原生态其实很脆弱,不适合太多的人。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因为游牧地区十年九旱,必须要到能长草、可以养活牲口的地方。

在草原上开垦农地,头三年还长粮食,可是种完庄稼地一翻,植被破坏了,土地裸露,风沙一起,浮土、有机土都被刮走了。科尔沁草原现在已经是世界第12大沙漠。

 

记者:有首歌曲说中国人是龙的传人,有传说最早的龙的形象源自蒙古族,是这样的吗?

郭雪波:七千(也有说五、六千)年前的红山文化出土过玉龙造型,是一个C型玉环,玉环的上部有龙头。红山文化所在地离我老家科尔沁草原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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