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诗社】 潘金莲的自述
作者：飞 雪
一、
他们写我时，从不问我愿否
我只是书页间洇开的墨痕
被裱糊在淫妇的扉页
供世人用唾液装订我嫁的男人是口裂瓮
装得下浊酒，装不下半句体己
我浣衣，炊米，数更漏，听檐雨
等某个路过的人记得
我身体里还住着个年轻的魂灵于是我笑
笑斜瞥的目光，笑轻佻的叹息
笑出这牢笼里唯一的反叛之声
二、
西门官人的足音如铜钱坠地
每步都在敲打这世道的律法
谁贵，谁真，谁贱，谁合该埋进土里
我不过在规则的缝隙
偷掘一捧温存的月光
他睨我如打量新到的苏绣我也量他
像量一段终将过境的梅雨
这不是爱
是冰河纪的女人
把通奸当柴薪的生存算术
三、
武二来时带着朔风，说替天行道
他的刀不问我的名姓
只问脖颈能否衬得起侠义他眼中有烧荒的正义，也有倦怠的慈悲
我在他瞳仁里看见自己被拉长的影子
不圣洁，不卑微，只是被书写的身躯他卷走我的故事如收走当票
利落得让我来不及辩白
最终我们之间
只剩刀锋与穿堂风
还有谁都不认的共谋
四、
后来血浸透青砖
他们说天道轮回
说纲常如日月重光
可谁来收我碎掉的骨头
谁在醉后的俚曲里，偷唤我三娘若有来世
我仍要推开所有雕花木窗，
让风吻我的颈，让目光肆意燎原
哪怕再被烧成
说书人嘴里的野火我不是妖，不是孽
只是被钉在戒律上的蝴蝶标本
被写成警示，被磨成照妖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