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锡进谈环球敏感评论:让不利信息软着陆

高渊:他是否认为你在煽动某种情绪?

胡锡进:他可能是这么认为的。其实我们的报纸是多元的,吴建民的很多文章都登在《环球时报》上,他是我们一个重要的作者。就在我跟他争吵完之后,没几天我们又登他的文章,在他出事之前我们编辑还跟他约稿,本来他是要星期一交稿的,没想到就出事了。

高渊:有人说,吴建民代表“鸽派”,你代表“鹰派”,你觉得你是鹰吗?

胡锡进:我应当说是观察者。但我认为中国需要几只鹰,中国不能没有鹰,既要有鹰,也要有鸽,都得有才行。只有这样,才有利于跟西方全方位地博弈。这是我的观点,我认为我的观点是对的。

为什么《环球时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说明中国社会接受我们,我们也发挥了作用。前几年希拉里访华的当天,我们发文章猛烈抨击她。英国首相卡梅伦来访,我们也是在他来的当天抨击他,因为他之前见了达赖,来了不代表这事过去了。

高渊:发表这种态度强硬的抨击文章,都是你定的吗?有没有上面的授意?

胡 锡进:都是我们自己定的,这怎么可能跟上面去沟通。中国的机制就是需要你自己去摸索,这种文章发出来,上面一看可能吓一跳,后来看完之后也接受了。这都是 一步一步做出来的,现在我们有了这样的宽容度。过去一说中美、中日关系,都不能说负面的东西,如今的环境有相当一部分是我们开创的,可以自由地批评外国。

现 在,我们领导人出访或外国领导人来访,我们都可以客观分析这次访问的难度,我们对发表多元声音作出了贡献。我记得1997年克林顿访华,我们头版登了幅漫 画,克林顿穿着盔甲,上面插满了箭。后来我们报道朝鲜水灾,透露他们严重缺粮,过去怎么能说这些东西?还有在北京奥运会前,我们能够告诉中国人,我们的圣 火被人踩灭了。这就是靠一步一步闯出来的,也开拓了中国人的眼界。

现在可以说,在《环球时报》上能够看到我们国家真实的国际环境。当然,可能我们有的时候也有偏差,但总的来说,这是社会的进步。

我经历了波黑战争全过程,当时那里是世界关注的焦点,如果换成现在,我早就出大名了。

高渊:接下来我们聊聊你的经历。你进人民日报之后,过了多久被派去驻外?

胡锡进:我是1989年从北外研究生毕业,进了人民日报国际部。先在国际部资料组搞资料,做了将近两年,然后又上了两年夜班,1993年春天被派到南斯拉夫当驻外记者。

高渊:你大学和研究生学的都是俄语,南斯拉夫说的是塞尔维亚语,这两种语言接近吗?

胡锡进:应该说有点关系,但其实听不懂,像北京话和广东话;写出来也看不大懂,这点像中文和日文。我走之前,找了一个北外学塞尔维亚语的学生给我上了两小时课,好像花了16块钱。

高渊:然后就出发了?

胡锡进:对。临走带了本“塞汉字典”,还带了本WPS的书,因为我没用过笔记本电脑。到了贝尔格莱德先学塞尔维亚语,学电脑,然后是学开车,样样都从头学。在那儿前三个月非常辛苦,一下子掉了十几斤肉。

到了那年夏天,能够大致听明白当地人说什么了,也能看报纸了,WPS我硬是看书学会的,这样就进入工作状态了。

高渊:当时南斯拉夫局势已经很动荡了?

胡锡进:内战已经开始了。波黑是1992年打起来的,我到了之后经常往波黑跑,一共跑了20多趟。我从贝尔格莱德开车过去,大约三四百公里,相当于北京到邯郸,都是山路。

高渊:那时候觉得危险吗?

胡锡进:当时不觉得,那年我才33岁,毕竟年轻。现在回过头来看,其实挺危险。就像要从路面上横穿一条繁忙的高速公路,机灵的人天天横穿也没事,运气不好的穿一次可能就被撞死了。

高渊:那时候《环球时报》刚刚创刊,还叫《环球文萃》吧?你的稿子主要发在《人民日报》还是《环球文萃》上?

胡锡进:当时《环球文萃》还是周报,而且只有8个版,所以我的稿子主要还是发《人民日报》,但《人民日报》版面也很少,国际版只有一两个。那时候能上一条消息已经很高兴了,不像现在编辑追着驻外记者写稿子。

那 时候波黑战争打得正激烈,经常是全世界的头条,我就在那个世界关注的焦点。记得有一次看到交战的城市着了大火,满地都是炮弹壳,塞尔维亚军人躺在炮弹壳旁 边,联合部队刚刚进来。我试图穿过中间地带进入城市,但是被拉回来了。我写过一本书,记录了那段经历,真的是惊心动魄,能够听到子弹飞过来“啾啾”的声 音,腿都发软。但最后,这篇特写在《人民日报》也就发了700多字。

高渊:要是换成现在,你应该早就出名了吧?

胡锡进:现在的话,版面多了很多,再加上微博、微信什么的,还可以发很多照片,我就出大名了。因为我一直待到签订停火协议,差不多经历了波黑战争的全过程。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那里只有我一个中国大陆记者,新华社会临时派个记者组,采访几天,然后过一段时间再来。

高渊:很多人觉得当驻外记者很风光,你是什么感受?

胡锡进:那个时代驻外挺光荣的,因为出国机会少。今天回忆起来,当时一个月收入才170美元,加上波黑战区有点补助,加起来300美元。第一次出国不允许带夫人,我中间回国休假,然后妻子就跟我去了,把女儿送到陕西咸阳亲戚家去。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别人的孩子都能说英语,我女儿却是一口陕西话。她后来上的唯一的补习班,就是英语。

我当总编后四年没有出过国,几乎连外地出差都不去,每天弄版面,当时觉得必须突破一些报道上的束缚。

高渊:从南斯拉夫回来就去了《环球文萃》?

胡锡进:我在南斯拉夫待了3年,1996年回来后在国际部待了几个月,我要求去《环球文萃》,当时这张报纸隶属于国际部。去了就当副总编,当时人少,一共才一二十人。

其实早在三年前,就是我去南斯拉夫前的几个月,当时《环球文萃》还没创刊,我帮他们拉了这张报纸的第一笔赞助。别人也拉过赞助,但真正见钱的我是第一个,那笔是1.5万元。

高渊:你拉赞助的时候,报纸还没出来,你怎么跟企业说呢?

胡锡进:我当时拿着黄页本打电话,像做酱菜的六必居我都打过,还有生产铅笔的厂家。就跟他们讲,人民日报要办一张子报,希望支持一下,等将来我们报纸出版以后,给你们补做广告。

那时候报纸少,真有企业给钱,我一共拉了10.5万元。同时,我也参与编辑工作,创刊号的头版就是我做的,当时做了好几期的头版,然后就去南斯拉夫驻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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