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自媒体人王志安的窘境
作者：毛 芃
旅居日本的前中国央视记者、知名自媒体人王志安陷入了一个窘境，他同时成为不受两岸待见的人。
王志安日前在台湾一个脱口秀节目中感慨他“这辈子可能再也不能回到中国了”，所以“不希望台湾变成大陆，那以后台湾我也来不了。” 不料节目播出后，他真得来不了台湾了，他的入境许可被台湾移民署废止，未来五年内不得赴台；原因是他持旅游观光入境证，上电视节目属于“从事与许可目的不符的活动”。
不过，真正让他掉进舆论漩涡、遭各界口诛笔伐的是他在《贺珑夜夜秀》脱口秀节目中的表现，他不但批评台湾选举造势“基本是作秀“、用残障候选人煽情，他甚至模仿坐轮椅的残障候选人，结果遭到台湾三个政党和各界痛批，他被指歧视残障人士，贬低台湾民主选举。
王志安开始还嘴硬怼绿党，说对方是”绿共“、“红绿一家亲”；最后在重压之下，他不得不服软，向各方道歉。
因为新年假期里在台湾旅游，也观看了几台竞选造势晚会，王志安所说的把残疾候选人推上台“煽情”的场面我正好亲眼目睹，那就说说我对台湾选举和王志安事件的看法，也转发一下周遭朋友们几天来的相关议论。
有台湾特色的造势晚会
我是去年12月29日抵达台湾的，离1月13日台湾选举投票还有半个月时间。原以为蓝、白、绿三党的竞争进入白热化阶段，竞选广告牌会铺天盖地，但出乎意料的是，广告牌并不多见，无论是在台北、台中还是台南。如果不是同台湾朋友聊起，如果不是晚上在酒店看电视上有关大选的各种热评，几乎感受不到一场大选就在眼前。
当然，有一个地方能感受到竞选的超级热烈，那就是政党的造势晚会。不知道这种动辄数万人参加的大型造势活动是不是台湾独有，反正我在新西兰20多年从未见过；在新西兰，政党竞选活动能来几百人就不错了。
台湾造势活动的确热闹，有歌手演唱，有主持人领喊口号，一遍遍地唱、一遍遍地喊，穿插其中的是候选人一个个上台自我介绍，呼吁人们投票支持。每当一个候选人讲完，主持人就会高喊其名，全场观众就会兴奋地大喊“冻蒜、冻蒜“（台语“当选、当选“）。当然，整个造势活动的高潮是政党大佬们最后的出场和演讲。
在旁观者看来，说大选造势活动像个Show也没错。参加活动的通常是某一政党的支持者，大家抱团取暖，这对提升士气、提高政党支持度非常重要。仪式感有时候是很必要的。
1月11日在台北凯道举行的民进党造势活动上，法学博士陈俊翰律师作为立委候选人之一上台发言，在他之前已有几位候选人发言，所以他坐轮椅上台并不给人突兀之感。现场人们挥动着小旗子、高喊着口号，那热烈的场面给人的感觉就是台湾人对选举的热情和参政的热情实在是太高了。
王志安在《贺珑夜夜秀》节目中提到日本的竞选，说日本候选人是在街头同选民交流。新西兰其实也如此，竞选期间，各政党选区候选人都会在选区街头同选民们交流政见，寻求支持。这种小型街头会议是不是就比台湾的大型造势更高级、成熟呢，大家或许还记得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2022年7月在奈良市的一个街头发表助选演讲时遇刺。
台湾选举造势，还包括俗称的“扫街”，就是候选人站在汽车上通过大喇叭沿街宣传政纲、呼吁选民投票支持；有时还下车同选民握手交谈，展现亲民姿态。我在台南的一个晚上，看到过民进党立委候选人王义川的扫街车队，他和另一候选人站在行进的竞选车上一路向人们喊话；而他的车后，是数百支持者驾驶的机车所组成的机车大队，浩浩荡荡，很是壮观。
我在台时的一个强烈感觉是，相较于新西兰的竞选集中在治国政策的辩论，台湾的竞选更关注候选人的个人形象。不过那时离投票很近了，也许是已经过了政策辩论阶段。王志安是1月8日到的台湾，离投票日只有5天，此时三个政党都在做选前的最后冲刺 – 白天扫街、晚上集会造势，台湾选举给他的印象”基本是做秀“可以理解，因为这正是他在这一特定时段看到的，不是吗？
发言有点另类，在言论自由范畴内
平心而论，2024年的台湾总统选举非常精彩，从郭台铭报名参选到弃选，从“蓝白合”成形到搁浅到不欢而散，从台湾驻美代表萧美琴做绿营副手到媒体人赵少康做蓝营副手再到新光集团长公主吴欣盈做白营副手，这些想必王志安都知晓。但在脱口秀节目他与主持人互动的那个特定时刻，他说到台湾选举就是“做Show”，说残障人士上台是“煽情”；听起来有些另类，但台湾是言论自由的社会，作为来宾，王志安可以也应该在电视节目中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哪怕他将台湾大选定义为做Show，哪怕他对台湾选举的看法完全负面，也不会因此就损害了台湾的民主选举形象。台湾选举结束后全球那么多国家包括新西兰都公开恭贺，说明了一切。
当然，王治安在脱口秀节目中模仿残疾人是很不得体，他在对残障人的尊重上出了问题，应该为此检讨和道歉，这是大陆长期不尊重弱势群体文化在他身上的体现。在过去，大陆是用”残废“一词来形容残障人士，后来改为”残疾“，大陆人的观念也是在进步中。想当年，赵本山在他的喜剧小品中还曾拿残疾人士开涮逗乐。
其实，我们每个移民到海外的人，在思维和行为方式上，多少都带会有大陆的文化烙印。王志安2020年移居日本，出来时间并不算长。他模仿残障人士，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不尊重。
我是事后才在油管看了那个《贺珑夜夜秀》脱口秀节目，王志安模仿残疾人的片段已经被删除。所以节目整体效果还是不错的，贺珑是台湾喜剧演员，年轻帅气，伶牙俐齿；而王的现场反应相当机敏，也不失幽默，他支持台湾民主政治的立场还是很鲜明的。整体看王志安的发言，都在言论自由的范畴内。
此次台湾大选，不少油管的时政评论大V被台湾有关方面邀请到台观选，他们中不少人也被邀请上一些电视节目做评论。油管上有120多万粉丝的王志安没有受邀，他自费去台，做节目介绍台湾选举，众多海内外华人通过他的油管节目了解台湾、了解台湾的选举。
所有这些大V在台的时间都有限，对选举的看法也都有各自的局限，但他们从自身角度所做的观察，有助于海内外华人较全面了解台湾选举的样貌。
王志安被取消入境许可且5年内不得来台，因为他违反了规定，也算是咎由自取。但另一方面，台湾各界媒体对他的痛批值得深思和回味。舆论风暴中，王志安被众口一词地说成大外宣，这大概同他前央视记者的身份有很大关系。王不是一个甘于做喉舌的调查记者，2019年在中国被全网封杀，次年移居日本。但在台湾，前央视记者的身份却会成为沉重包袱。出于意识形态的缘由，台湾人对央视出来的人可能会有本能的不信任，加上台湾对认知战有着高度敏感和警惕，看到他大模大样地在台湾的脱口秀节目上对台湾选举”说三道四“、对台湾残障的候选人不恭不敬，台湾各界震怒也是事出有因。
作为一个在新西兰工作20年的有大陆背景的媒体人，我比较认同台湾社会议题和青年文化的《破土》杂志（New Bloom Magazine）共同创办人丘琦欣（Brian Hioe）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讲的一段话。他说，这件事上并没有“正确的一方”。
“王志安的言论确实是对残障人士的歧视，” “但（台湾人）对他的反应缺少对他的认识，将其简单看作是一个威权主义中国人对台湾的批评。对他的批评如此之严厉也是因为他的国籍。”
王志安事件在网络上引发热烈讨论，不是因为人们对王志安的言行感兴趣，而是因为事关台湾。海内外太多的华人对台湾感兴趣，是因为台湾被视为华人世界民主政治的先行者。2024这场大选，我认识的好几位新西兰华人都去台湾看大选，有的还是夫妻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去。台湾对王志安事件的应对，为关注台湾民主进程的人们提供了另一面观察的镜子。
车车
王嘲笑选举造势没问题，但不该模仿残疾人。参选的残疾律师有自身政治诉求和主张的，他并不是一枚悲情牌。
有梦人
王局故作特立独行，处处凸显自己有个性有水平，这对玩自媒体者倒也无可厚非，但在公开场合以明显的鄙夷神态模仿残障人士，非常过分，引发众怒是必然。
小美
王局如果在中国， 称得上一流的记者， 专业性和观点都够。但放到文明社会， 还需要进步。就陈律师这件事， 他根本就没有把陈律师当成一个平等个体看待， 才会有那样的表述。
小Fish
王志安说：如果陈律师感觉到被冒犯，我当面给他道歉。他的逻辑就是：我说话是我的事，感觉被冒犯是你的事，是你觉得不妥而不是我错了。王的问题是把专业能力和良知搞混了，他以为用前者可以取代后者，但后者才是最重要的。
车车
王志安是一名专业记者，但是他身上的体制化烙印太深。
一树山
每个出来的人都有个吐狼奶的过程。
飞雪
王局是有些大陆人的毛病，有点侍才自傲，有体制内人的自负。但他的專業度真的很好，否则，不会这么短时间油管的订阅量就达到120万。王局可能是“我专业、我嚣张”的定位。
Andy
几乎所有的台湾政客和政论媒体都踩他，不分蓝绿，这说明大陆人和台湾人的文明意识已经有代沟了。但是大多数大陆人不知道，甚至很多反贼也不理解。
光合作用
仅仅是因为有了选举，就不容许外界说三道四，这是拿自己当伟光正了。
言论自由的确很难做到，要求別人容易，到自己的时候總是有堂皇藉口。牆內牆外的分別在於平台和机制，不在人性。
成语
台湾人对外人评论过分敏感，对自己的民主制度过于自豪，一说不好就炸，还是不够包容、大气。
王在潜意识里是认为我们有一样的语言，一样的文化，有相同的历史背景，我们都反g，所以是一家人。不拿自己当外人，事实证明这是大错特错。
到台湾做政论，要和对方保持着一定距离和客气，这样反而会被台湾人接受和拉近距离。
普通人也许意识不到，但是作为一个专业研究政治的人，王应该有这种很敏感的意识。如果没有，惹了麻烦，也算是活该。
Jason
简中圈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喜欢乱扔“大外宣”的帽子。只要那一句话不对口味，就被扣上了这个帽子。很多反贼自媒体都被指责为大外宣。
理查德X
如果夜夜秀仅仅是个搞笑的娱乐节目，没必要这么同仇敌忾，娱乐至死的脱口秀从来都是口无遮拦的表演。看看各路名嘴节目对王局的讨伐，民主社会不应只允许赞美而容不下批评， 一个多元的民主社会，包容是基本道德规范。
我只是就事论事，既无意批评台湾民主政治，也不是同意王局发表过的观点。
另外，王局持大陆护照拿的是入境旅游观光签证，上电视节目就是违规；而其他受邀大V多来自美加等西方国家，短期赴台免签证。好奇这些大V们上节目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们办了工作签证不成？
千玫
台灣對王志安的五年禁止令凸顯了台當局的小氣和對陸人的成見。對王志安來說，他也有他自己的问题，但願他吃一塹長一智。
William
“王局拍案“的视频我基本上都看了。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好的记者，他的理论水平和对中国近代史的认知都相当好，有个视频是讲历史虚无主义的，很能显示他的功力。
我在推特上看了他对自己模仿残障人士行为被众人批评后的回应后，深感失望。我觉得他懵了，丧失了理解力，不能准确地理解自己身处的情景。事件发酵后，已变成他个人的一场公关危机，可他处理危机的态度和手法，可以用愚蠢来形容，这哪里是在灭火，明明是在火上浇油。
我一边看他的推特，一边摇头，为他深感惋惜，我觉得他现在的心理状态很糟糕，应该保持沉默，不要再说话了，休息两个星期，让自己安静下来，好好反思，该道歉的，真诚道歉，尽快从这场灾难中爬出来。
小美
关于王志安的道歉，如果没有最后一段关于对民进党的道歉。就会觉得是真诚的。加了那一段，就把前面的道歉否定了。但不管此事是怎样， 还是希望王局拍案可以继续。
7V
五年不许入台，这个寒蝉效应，对展示自由民主的台湾形象是否明智?
异议人士何其难！感觉任何时候和地方，批评当谨慎。想起我之前因批评故国被同学群甚至亲友围攻的经历。
nzkai
王局做的本来就是媒体人的记录和观点，前提还是在肯定台湾民主的。大部分人通过他的视角看到台湾民主的样子和人文社情，这些都是正面的，他所谓的批评也只是一些建设性意见。本来是积极的事情，无奈民进党展示了一下铁拳，却失去了驾驭这件事的主动权。
飞雪
王志安个性张扬，对普世价值的理解有些偏差，这次事件他有错在先，撞到枪口上，某种程度上说也不冤。经一些主流媒体的报导，他增加了世界知名度，从功利角度看，他没有亏本。台湾的民主当然是一年年往好的方向走，但台湾政府如果过度打压，会得不偿失，民主指数会下降的。
车车
王志安揭露flg确实犀利，也捅了马蜂窝; 但他模仿残疾人的行为确实不妥，加上后来应对失策，回应失态，也减分不少。华人群体不太容易客观分析独立事件，习惯喜欢一个人就忽视所有缺点和错误，讨厌一个人就看他浑身上下全是缺点，这在本次事件中尤为明显。
大陆政权对台文攻武赫，围追堵截，无所不用其极。在巨大压力下，神经敏感，反应过度，也是正常现象。当然如果TW 当局能更多些智慧，采取包容大度的应对措施，一定效果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