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奇葩》: 从戈壁女知青到新西兰女作家

《戈壁奇葩》是新西兰华裔女作家刘维隽女士创作的一本讲述华人女性在困境面前永不低头的故事。

作者:  毛  芃

2004年9月,纽西兰企鹅出版社(Penguin)出版了一部来自中国大陆的女作家用英语创作的作品——《戈壁奇葩》。这本书的作者名叫Weijun Collins (刘维隽),她现定居在奥克兰北岸。

《戈壁奇葩》是一本自传性文学作品﹐它讲述了一位年轻的中国女性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的悲惨遭遇。这本书在类型和风格上和近年来在西方非常流行,和畅销的中国女作家用英语创作的作品《鸿》 ( Wild Swans) 、《上海生死劫》和《落叶》 ( Falling Leaves)  等书籍属于同一类形。

刘维隽的故事对许多从文革中走过来的中国人是不陌生的。

年轻时的刘维隽女士

她出生在中国一个知识份子家庭。十岁的时候﹐她的父亲被打成共产党的敌人﹐强迫进行劳动改造﹐后来就永远失踪了。

父亲的遭遇使得当时年仅十来岁的刘维隽感到羞辱﹐她想自己要是能够出生在工人或是农民家庭该多好。

失去父亲之后﹐刘维隽和她的母亲及一个兄弟被迫迁徙到一个贫困的乡村地区。她在那里艰难地进行著她的学业﹐但是最终没有躲过一劫。因为她父亲的 “罪行”,也因为天真无邪的天性往往给她惹来麻烦﹐她在21岁的时候被放逐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六师 103团13队﹐在戈壁滩上开始了长达10年的苦难生活。

戈壁滩的生活条件艰苦得令人难以置信﹐人们住在从地上挖出的地窑子裡面﹐几乎没有什麽吃的﹐沙漠的天气要麽非常寒冷要麽非常炎热。冬天平均气温是零下36度﹐最寒冷时气温能达到零下45度。可是天再冷也得工作。极度艰难的生活环境使她几次产生了自杀的念头﹐但是对生活的希望使她顽强地活了下来。

那个年代的人们是没有什麽精神生活的。

刘维隽爱读书﹐可是她的仅有的书都被红卫兵给烧了。不过她后来奇迹般地找到一本英文教材﹐于是想方设法偷偷地自学英语。1975年﹐刘维隽在戈壁滩呆了十年之后终于离开了那裡。经过数不清的週折之后﹐她来到新疆首府乌鲁木齐市一所工厂的附属学校当上了一名英语老师。

虽然生活艰难﹐Weijun个人感情生活却充满了色彩﹐她的第一位丈夫是她少年时候的恋人﹐后来她又爱上了一个比她小将近20岁的男人﹐不用说﹐这段恋爱历尽了波折。

1995年﹐51岁的刘维隽移民到了纽西兰﹐后来同奥克兰大学一个教授结了婚﹐开始过上了从前所梦想的幸福美满生活。

英文撰写的《沙漠玫瑰》向西方读者描述了毛泽东统治下的文革时期裡中国普通百姓的生活,书中揭露了人性在那个黑暗的年月如何被扭曲﹐对你进行疯狂迫害的人可能就是你的邻居和昔日的朋友。同时这本书也歌颂了存在人性中的真诚﹑善良和乐观精神。

刊登在New Zealand Herald上的一篇书评说﹐《沙漠玫瑰》是一本非常独特的书﹐刘维隽天真无邪的性格令我们动容﹐而她令人难以置信的顽强精神更令人们深深钦佩。

刘维隽的一生的确充满了传奇色彩。在接受我的採访时﹐刘维隽讲述了她后来如何移民纽西兰的经历。

其实﹐Weijun1986年的时候就来到过纽西兰﹐在这裡学习了一年英语。她之所以能够来到纽西兰﹐这其中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1980年﹐刘维隽从乌鲁木齐调回离青岛市不太远的一个地方。1986年﹐她在著名的旅游景点崂山游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做Bruce Renton的纽西兰老人。

Renton先生迷了路,当地的农民就把他带到刘维隽那里,因为她当时是个英文老师,热心的农民认为刘维隽一定能帮到他。维隽用自己不是太灵光的英语耐心向Renton先生解释,连比划带写,后来和当地农民一起把他送回了他住的宾馆。

刘维隽的善良和热情令Renton先生很是感动,次年他又来到中国找到维隽﹐邀请她来纽西兰学习一年的英语。

说起来﹐Renton先生也不是寻常人士﹐他的内弟是当时的纽西兰外交部长。

 Renton先生怀揣著外交部长的亲笔邀请信﹐顺利地帮助刘维隽办妥了来纽西兰的学习手续。

在纽西兰学习的一年里,刘维隽起早贪黑地学英语,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字典,到处同人交谈,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遇到不会说的话就向本地人求教。经过一年的刻苦用功,她的英文水平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1987年回国以后﹐她进入青岛大学师范学院当上了英文老师。

不用说, 刘维隽同Renton先生早已经成了好朋友。Renton先生以后每年都要到中国度假,在维隽家里住上一段时间。90年代适逢中国大搞经济建设﹐到处招商引资。青岛当地一家工厂打上了与中国人友好的Renton先生的主意。他们劝说Renton先生投资,善良的Renton先生轻信了厂方的诺言,不顾维隽的阻拦,回新西兰后立即给那家工厂帐户打入四万美金。结果不幸发生了维隽担心的事情。

那家厂子拿了钱后就变了挂,说好的新项目也不搞,钱也不还。远在纽西兰的Renton先生当时已经八十多岁了,不方便一遍遍跑中国,就把要帐的事情委託给了维隽。

刘维隽看到Renton先生的善良和对中国的友好被人利用非常愤怒,发誓一定要把账要回来。她不知道跑了多少次﹐看磨嘴皮子没办法﹐她乾脆在该工厂绝食。该工厂知道了Renton先生的内弟是外交部长,怕事情闹大引起外交事端,把四万美金退还给了Renton先生。

在我的请求下,维隽还讲述了她生命中富于戏剧性的爱情故事。她说她头一次结婚之后有长达16年的时间裡都是同丈夫两人分居。她在戈壁沙漠﹐丈夫在山东﹐每年两人只有15天的团聚时间﹐夫妻二人的关係因此受到了严重影响﹐他们在有了两个女儿后离了婚。

刘维隽告诉我,她后来在新疆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她遇见了一个小她将近20岁的小伙子,小伙子非常爱她,她也非常喜爱小伙子的纯洁和英俊。两人不顾世俗的阻拦陷入了爱河。维隽1987年从纽西兰学完英语回到中国后就同这个小伙子结了婚,后来还把他从新疆调动到山东。但是后来个小伙子又有了其它情人。小伙子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说中国男人几千年来都纳妾养小老婆的,然而对爱情抱有理想主意态度的维隽绝对不能接受在爱情上被欺骗,她毅然同这个小伙子分了手。因为她的大女儿在1991年来到纽西兰﹐她于是在1995年再度来到纽西兰,同女儿生活在一起。

刘维隽 在接受新西兰《新报》记者采访的时候,是这样描述她那段惊世爱情的。

“在那时却绝无仅有,是大逆不道,是惹人笑骂的。但我很认真也很痴心,抱定了决心,为了爱不惜牺牲一切。因为他的确给了我真挚的爱。你知道,三字经说得好:”人之初,性本善”, 未受世俗影响的人性是可以十分美好善良的。我所体验的正是那种美伦美奂的纯真之情。虽然我很明白中国的世俗社会容不下我们,但为了真正的爱,什麽恶势力我 也不怕。我打算把这份爱放在内心,永不变心。

柏拉图的精神之恋对我很合适。我在山乡和老母、孩子过著寂寞的生活,唯一的安慰就是他的来信。后来由于他人从 中作祟,他的信我也收不到了。即使这样,我也从未动摇自己对爱的信念。

“我在孤独中生活了六年,想念他的时候,就拿出他的信读一读,就又恢复了对人生的热爱。我想:毕竟我尝受过幸福。突然间,生活给了我回报,叫我有了出国的机会。我在新西兰时,他向我提出了结婚的愿望。那时他的户口和工作关係都在新疆。你想我能拒绝他吗?在这之前,我过的是所谓两地分居的畸形生活,是那个荒诞年月的特殊产物,长达十七年,我空守一纸结婚证书,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一个半月孑然一身,因为政府规定夫妻探亲假一年只有十五天。

“我孤苦无依,除了工作的辛劳外,还要一人负担全部家务劳 动。黄昏的时候,百鸟归巢,行人返家,我面对孤灯一盏,苦苦熬著一个又一个凄凉悲哀的黑夜。我的年轻恋人像一缕阳光洒进了我黯淡无望的生活,有言道”爱情是尊重的别名”,他的爱赋予了我尊重,我变自信了,我的生活变了样。而在这之前,我作为”黑五类”子女,到处是歧视和冷落,自尊心受到无情践踏。当时我从新西兰回国就是奔他而去的。新西兰的阳光虽然灿烂,比不上爱的光辉能照亮心灵、鼓舞意志。”

当我问起刘维隽如何同她现在的先生结识﹐她幸福地介绍说她的先生Collins是奥克兰大学工程学院的教授﹐是个很有成就的科学家﹐2003年还因为在工程学的出色研究而在伦敦接受了国际工程学会的金奖。

维隽说她同Collins先生是在商场购物时候认识的。后来就经常有联係﹐两个人因为都十分爱好西方古典文学﹐一来二去的有了感情。因为Collins先生的妻子在他们两个认识的两年前因乳腺癌症而过世﹐他们两个就走到了一起﹐现在生活得很美满。Collins先生还带著维隽到许多国家旅游。

刘维隽还自豪地说她的两个女儿。两人现在都已经从奥克兰大学毕业﹐大女儿成立了自己的会计公司﹐二女儿学的是电脑专业﹐现在悉尼工作。

我同刘维隽谈到了近年来在西方流行的来自中国大陆女作家在海外创作出版的几本自传体小说,如郑念在美国写的《上海生死劫》和张戎在英国写的家族史小说《 鸿》,并问她的作品同这些书相比有什么不同之处。

维隽说,她很推崇《鸿》这部作品。她说她自己的作品同他人作品的不同之处在于她自己的书中不仅仅是诉说文革带来的苦难,更重要的是她描述了自己如何自强不息在困境中保持坚强不屈的精神、最终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说,生活中总是会遇到各种苦难和困境,她写这本书是想通过自己的经历启发那些受到苦难折磨的人一定要坚强,只要坚强就能从苦难中走出来,黑暗过去是曙光。只要坚持到底﹐就一定能争取到幸福。

刘维隽說,如果她能做到,別人也一定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