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情报安全部门总监睡不好：说说新西兰境内的外国干涉
作者： 毛 芃
2021年6月12日，新西兰媒体Stuff网站刊登了一篇介绍新西兰情报安全部门总监（inspector-general of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Brendan Horsley的文章，Brendan Horsley在文章中说了一段让人深思甚至有些不寒而栗的话。
Brendan Horsley说他不会因为新西兰的国家安全问题睡不着觉，“但是，当想到（外国）干涉之类的事情时，确实会担心民主遭到挑战一类的问题……在安全方面，我认为每个人都在担心极端分子，无论什么性质的，最终可能会做些什么。”
2022年10月18日，新西兰媒体公布了这位安全情报部门总监发布的一份报告，报告事关新西兰安全情报局（New Zealand Security Intelligence Service /SIS）官员当面警告一位新西兰公民，要求其停止从事外国干涉活动；报告甚至公布了情报人员当时的警告措辞。遭警告的人当时正同一名外国政府官员在咖啡馆会面，事发时间是2021年年中。
IGIS报告没有公开这位遭警告者的姓名，没说是哪个族裔，也没说为哪国政府效力，只给了此人一个编号 – NZ1。
其实，在安全情报局SIS的2020年度报告中，就有两个案例分别提到了NZ1和另一位为外国政府进行干涉活动的新西兰公民。其中一个案例指当事人使用公开和秘密手段收集身在新西兰的被某国政府视为异议人士的个人信息, 还将这些信息交给某国驻新西兰大使馆。
另一个案例的当事人被指试图通过与新西兰“身居高位且有影响力”的人建立和保持紧密关系，来干涉新西兰的事务。
SIS的报告说，一些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的官员是外国情报人员的目标，他们通过与这些政府官员建立密切的私人关系来影响新西兰的相关政策。
一、2017年，NZSIS首次公开提到外国干涉
新西兰情报机构NZSIS是在 2017 年的年度报告中首次公开提到外国干涉。
NZSIS在 2017 年给即将上任的阿登政府的简报中，强调有外国政府“试图对外来移民社区进行不当影响（“attempts to unduly influence expatriate communities”），同时建议阿登总理“公开向公众提供有关公共安全问题的信息”。
据报，自 2018 年 12 月以来，反击外国干涉成为NZSIS 的首要任务。
NZSIS表示，该机构负责收集、分析和评估有关新西兰境内外国干涉活动的情报。
NZSIS在公开报告中对外国干涉的解释是：“ 外国政府意图通过隐秘、欺骗、腐败或是威胁的手段来影响、扰乱或是颠覆新西兰国家利益的行为。（ an act by a foreign state that is intended to influence, disrupt, or subvert a New Zealand national interest by covert, deceptive, corruptive or threatening means.）“
2019年4月，新西兰两大情报机构负责人- NZSIS的Rebecca Kitteridge 和GCSB的 Andrew Hampton在国会司法专项委员会的听证会上，证实新西兰2017年大选遭到外国干涉。
Rebecca Kitteridge女士虽然没有明说对新西兰进行干涉的外国政府是谁，但表示她对外来移民社区成为外国政府资助的操纵活动的目标感到忧虑， 她说，NZSIS“知晓外国政府在暗中监视或影响外来人士社区”。
Kitteridge女士还特别指出有来自外国的政治捐款以及通过选举筹款来影响和干预新西兰政治。
情报机构的首脑还向国会司法专项委员会介绍外国政府如何通过黑客手段以及如何在社交媒体传播虚假信息。
SIS在2020年度报告中表示，注意到“相关国家行为者、外国代理人在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层面跨越政治光谱建立关系和捐款。 “
2021年3月，SIS首脑Rebecca Kitteridge在国会情报和安全专项委员会（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Committee）听证会上说：
”外国干涉和间谍活动有可能损害新西兰的民主进程、经济、知识产权和关键基础设施，面临风险的部门包括中央和地方政府、企业、学术界、媒体和社团。”
出于外交原因，新西兰政府很少会直接说明是什么国家在对新西兰进行干涉或是间谍的个人身份背景。
不过在2018年，新西兰国防军公开将中国列为挑战国际治理价值观和规范的威胁，说中国想用自己的模式取代民主模式。
值得一提的是，2018年12月3日，新西兰媒体刊文介绍了美国知名智库胡佛研究所对中国间谍在新西兰活动情况的研究。
胡佛研究所的报告说，中国对新西兰感兴趣的一个原因还在于新西兰管理着太平洋其他三个国家- 托克劳、库克群岛和纽埃（Tokelau, the Cook Islands 和 Niue） – 的国防和外交事务。
胡佛研究所的报告称，新西兰约有 20 万华人，主要集中在奥克兰，但中国针对新西兰政治的影响力“超越了华人社区”。
胡佛研究所的报告提到了大选中的政治捐款，提到2017年地产富商张乙坤向国家党捐赠了 10 万纽元，试图影响他的商业伙伴 Colin Zheng 未来的政治前景。
胡佛研究所的报告指新西兰不像澳大利亚，在反对外国干涉本国内政上几乎没有做什么。
二、澳洲应对外国干涉法律2018年出笼
相比较而言，新西兰近邻澳大利亚对外国干涉采取的反击行动要比新西兰严厉得多。
2018年6月，澳洲就通过“反外国干预法” （《国家安全立法修正案【反间谍和外国干涉】法案》）， 该法将意图干涉民主进程或向海外政府提供情报的行为定为犯罪行为，同时加大对间谍罪的惩罚措施；澳洲法律还要求游说人士申报是否为其他国家服务。
2019年2月5日中国农历年大年初一，定居澳洲的中国亿万富豪黄向墨入籍澳洲的申请被拒，原有的澳洲永久居留权也被剥夺。黄向墨当时正在海外旅行，失去居留权的他无法返回悉尼同家人团聚。
彼时，黄向墨担还任着大洋洲中国和平统一促进联盟主席，这之前他还担任过澳洲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会长。
澳洲媒体称，这是澳洲通过“反外国干预法“后的第一宗依法判决案例。
到了2020年11月，澳洲首次动用“反外国干预法”起诉华人社团领袖、时年65岁的墨尔本男子杨怡生，杨被指控在澳大利亚境内进行外国干涉行动，其中包括2016年3月杨怡生的“大洋洲越南柬埔寨老挝华人团体联合会”在墨尔本参加活动反对联合国仲裁法庭有关南中国海的裁决。如果罪名成立，杨怡生最高可被判10年监禁。
新西兰情报部门的招数：公开、透明
随着外国干涉活动在新西兰加重，新西兰情报部门SIS采取了透明和公开的应对策略，让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有限曝光，将此作为一种震慑手段。
新西兰情报部门总监今年10月18日在媒体上公布的SIS情报官员当面警告NZ1的报告中，甚至公开了警告措辞。
“你的行为是代表外国进行外国干涉，你对新西兰的国家安全构成威胁。（Your actions are foreign interference on behalf of the [foreign country]. You are a threat to New Zealand’s national security.
“你需要停止这种外国干涉行为，我们都知道你在干什么，其他人也知道。“（You need to stop this foreign interference. We know what you are doing and so do others.）
在咖啡馆现场，NZSIS情报人员在一名政府官员的陪同下，向NZ1出示了身份证件，明确告诉对方新西兰媒体对他的行为有过报道，NZSIS的2020年度报告上也有他的案例。SIS情报官员还将《新西兰先驱报》的一份报道复印件和NZSIS年度报告复印件递给了NZ1。
情报官员最后礼貌地说了句请继续享用咖啡，就转身离开了咖啡馆，并没同与NZ1一起喝咖啡的外国政府官员打何招呼。
根据2017新西兰情报安全法（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Act 2017 ），情报机构可以向危害新西兰国家安全的人发出警告。
值得注意的是，NZSIS情报官员当面警告NZ1不要帮外国政府干涉新西兰的报告不仅发表在新西兰媒体，还发布在NZSIS官网上。
实际上，NZSIS的年度报告（不涉密）版本也都在官网公开。
NZSIS 在国会安全和情报特别委员会的年度听证会的发言也对公众公开，现场有电视实况转播。
SIS首脑 Rebecca Kitteridge 女士在 2019 年 NZSIS 年度报告中表示，公开报告内容是“防止不当干涉新西兰事务的最佳防御措施”。
SIS过往不大公开具体案例，但在2020年的年度报告中公开了数个案例。新西兰知名中国问题研究专家、坎特伯雷大学教授 Anne-Marie Brady 认为这是一个积极举动，因为这一方面向公众通报了国家安全方面存在的风险，同时也是对在新西兰实施间谍活动的外国政府的警告，让其明白新西兰情报机构已经知晓其间谍活动的存在。
阿登政府自2017年执政以来，已经通过了几项与外国干涉有关的立法，例如关于政党捐款的立法、对战略物资清单的修改以及通过《海外投资法》。
此外，阿登政府已就外国干涉中央和地方政府的问题启动了两项议会层面的调查，并有可能对外国政府干涉新西兰大学的情况进行调查。
最近，新西兰高等法院对张乙坤和郑世佳（Colin Zheng）郑恒嘉（Joe Zheng ）的政党捐款欺诈案进行了审理，三人都判有罪，法院将在在11月底对他们进行判决。
新西兰严重欺诈办公室（SFO） 花了数年时间对华商政治捐款欺诈案进行调查，高院最近对此案的审讯和判决也可被视为新西兰政府反击外国干涉行动的一部分。
2021年10月30日，新西兰电台网站发布一条消息，事关一对在新西兰创业的中国夫妇的移民申请遭到拒绝，因为SIS认定这对夫妇对新西兰国家安全构成威胁，说他们与中国情报部门有联系并故意隐瞒这一联系。
采访Simon O’Connor 议员
近日，我采访了国家党议员、国会司法专项委员会成员和国际组织“跨国议会对华政策联盟”（Inter-Parliamentary Alliance on China）的联合主席Simon O’Connor先生 。
我的采访问题是：新西兰有什么特别的法律来处理外国干涉？将外国干涉活动公之于众、保持在一个“透明公开”状态是否足够？
Simon O’Connor议员的回复是：
“新西兰确实需要反省有关外国干涉的立法。现行法律反映的是早些时候的状况，没有反映出当下外国干涉在行事方法上的复杂性。我们可以借鉴澳大利亚的做法。
“新西兰的现行法律包括《2017年情报和安全法》（the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Act 2017）还是不错的，但不足以处理更复杂和微妙的外国干涉活动。最近有关 NZ1 的报道表明，新西兰需要明确我们的情报和安全工作如何有效地应对外国干涉活动。
”从我的个人经验来看，那些从事外国干涉的人非常清楚新西兰的法律，他们知道如何在法律范围内最大限度地行事。 “
